病在黄梅

凌薇雨

文章转载自百万博文网进行中的单身征文参赛作品
作者：QQ宝贝  
发布时间：2011-11-2 21:42:41  


    梅雨季节每日卷着裤腿走在雨里，人变成了一条鱼。

    黄昏过后雨下个不停，夜气越来越沉了。几个硕大的雨伞撑在厅堂的地板上，水珠儿从上面滴下来，室友们湿漉漉地归巢了。

    说是室友，但从来没打过招呼，搬来半个月，有的连鬼影都没见过。

    夜半突然病倒，十分钟跑五趟卫生间，人虚脱得跟放了气儿的气球，萎靡一团。老上海人说这是黄梅病，湿热高温，早上煮的饭，到了晚上就起泡了，这些起泡的米饭在肠胃里继续起泡，变成了泡沫的海洋。

    手边没有药，外面的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半个月连绵不绝，整个城市都湿透了，霉烂了。

    我捂着肚子，弓着腰，披着凌乱漂染的暗黄长发，像一只萎缩的虾皮。一个晚归的室友房里还亮着灯，虾皮绕过那些雨伞去敲门。

    一个男孩，一张平静的脸，他甚至没有说一句话，立刻提上雨伞出去买药。

    医生说我就医太迟了，人已经脱水。躺在雪白的床单上输液，护士肥胖温暖的身躯给了我一丝安慰。她多像我的姐姐，我的母亲，我的外祖母，外祖母的外祖母，她们都有丰腴的身体和亮白的笑容，她们俯下头来对着我脸颊的时候最亲切，最迷人。

    “怎么没有人陪你呀？”护士活力十足，她的声音在病房里回响，其他病友的家属一起望向我，望向我孤零零吊着的两大瓶盐水。

    我脑海里浮现出上海仅有的几个熟人的面孔，平日里大家偶尔聚会也是去喝茶喝咖啡，个个矜持端庄，淑雅谈吐。如今病容满面，力不能支，就关系来说还没有到趋至病榻陪伴左右的份上。何况行走江湖一个人惯了的，病也一个人，好也一个人，一个人欢乐，一个人悲愁。只是哭的时候关上门，笑的时候对着人，怎么都能撑过去。

    我睡了又醒，醒了又睡，还没滴完。护士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她成了我的看护。

    我记得在十二岁以前总是闹病，全家人都围着我转，病的跟明星似的。

    “苦”。爷爷伸出大手接住我吐出来的药，他的手很厚很结实，我靠在他的手臂里不吃药也踏实。他很早就走了，现在连我的父亲都去世了，背后空空的感觉，好像风筝的线断了，独自飘零，不知所往。

    妹妹电话里抱怨：“能不能放弃你的独身主义啊”，我何曾誓言独身主义来，我只是单身时间太长了，弄得人家都以为我是不嫁娘。

    环渤海采访病在路上。每次去渤海湾采访或度假都病回来，每次都是肠胃不适，好像它和我前世有仇今生有冤。挂完点滴星夜返回，记者站的司机一路狂奔。

    早上5点钟左右我醒了，从车后座爬起来。晨光熹微，车子停靠在高速公路加油站的旁边，司机睡在方向盘上，另一个同事守护着，一路没合眼。那是我十几年记者生涯中最温馨最感动的一刻。

    如果有人守护你的生命，还有什么比这样的恩情更凝重。

    如果有人陪伴你的生命，还有什么比这样的爱更温暖。

    可是我们健康自负的时候随便拒绝唾手可得的幸福，一事不周就生怨，一言不合就分手，我们总是挑三拣四，总是不满意。此刻卧病在床，我们是否会向第一个走来的男人敞开心扉，向他述说我们的无助，我们要求无多只想靠在他的肩头。

    又过了一周，雨婆终于收起铺盖走了。上海老人说这就出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