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轻巧而到时,我来不及闭眼就又清醒过去了。世界像一个巨大的剪影,在黑夜里覆盖了苍白的灵魂,在黑夜角落的阴暗处爬出一条条隐形的虫,噬咬着未曾入睡的人。 习惯性地失眠,不喝咖啡不喝热茶,纬依旧失眠。 她打开惠普,开启的声音在凌晨的宿舍里静静穿插。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登录QQ,久到朋友都以为她消失了。登陆成功的那一刻,几十条信息瞬间涌来,她一条条查看,很认真,像认真咀嚼嘴巴里的每一粒米饭,吃下去都会是有用的。 “纬,我明天去武汉看雪。”日期是九个月前的冬天。 “纬,明天去海滨公园不?就这样定了。明天见。”依旧是九个月前,明显地她没看留言,失约了。 …… 她已错过了那么多,看似时间又不尽是。她想,她只是消失了一段时间,没人会介意的。 “你在坚持着什么?”“凌晨了”信息的日期显示着7月14,凌点三十分,也就是纬读消息的时间。可是纬看着“垂直的世界”这个名字怎么也没有想起这个人是谁,大概是临时打招呼的陌生人。 纬:“坚持着失眠。” 垂直的世界:“时间的另一端是相同的,我也在失眠。” 纬:“是一首歌的名字吧,你的Q名?” 垂直的世界:“额。范逸臣。” 纬:“我只听帕格尼尼。” 垂直的世界:“那么呢?” 纬:“那么晚安。” 垂直的世界:“你不知道天亮了么,过了晚安的钟点了。” 纬:“那不重要,天亮的时候我会睡去,那才是真正的晚安。” 垂直的世界:“你像个孩子,固执的那种。不过你特别。’ 纬:“你想太多了,世界很简单,我很平凡。” 垂直的世界:“可是世界是垂直的……” 纬是一名大二的学生,在一座靠海的亚热带城市读书,读喜欢的专业,写很多很多凌乱的文章。可是她总是逃课,大半个城市地跑。她的足迹遍布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西门町的Shannon咖啡屋,幸福路的面包店,步行街转弯处的宠物店,森林公园门口的小黄猫都在她的相机安静地躺着。她从不把照片洗出来,因而要不间断地换存储卡,一张又一张,在她生活费里占据了很大的一部分。“可是那不重要。”这是纬经常在日记本里记下的一句心情,然而,什么才是重要的,纬说:“那也不重要。” 垂直的世界叫北,其实他也在这个城市,大学毕业两年,是一间公司的普通职员。他是无意中在网络上读到纬的日记,从她的高中读到大学,将近二十万字。他给纬打的招呼,那种在深夜随便闲聊的机会让他来排遣工作压力和日间在公司受的气。可是,他不知道十多亿的人中,他偏偏遇上了纬。“像是中了毒,没有解药的毒。”北在空间发心情说。 于是第二夜,他在电脑前等她,从夜晚十点等到凌晨二时,她的头像还是没亮。他不甘心睡去,在键盘上敲下一行字:“我爱上了你的文字,我想买你的文字。” 第三晚,他看到了回复。 纬:“我不出售自己的心情。” 垂直的世界:“但我需要买。” 纬:“你是个无理取闹的顾客。” 垂直的世界:“是你让我变成了无理取闹。” 纬:“不,那是文字造的孽,你去找它讨债吧。” 垂直的世界:“你喜欢友子么?《海角七号》友子?” 纬:“不讨厌。’ 垂直的世界:“你像她。” 纬:“可是那不重要,不是么?那只是一场电影。” 垂直的世界:“我觉得你像我。总是忧伤来着。” 纬:“你想太多了。凌晨了,晚安。” 北坐在电脑前,右手食指和中指间还夹着一根烟,他把烟往桌子上的烟灰缸狠狠一摁,双手靠拢,把关节弄得突突直响。“纬,世界的另一端是相同的。”他在空间敲下这一行字,关掉电脑。 纬又在逃课,她从取款机里提出了这个月三分之一的生活费,买了一张2G的相机内存卡,又在地摊里买了一本旅游杂志跟老板换了一堆零钱,便坐着公车出去了。她坐在双层大巴上拍上班的人群,一个又一个一张又一张占据着她的内存。她拍下很多很多陌生男人的脸孔,好看的、不好看的、老的、小的,她觉得那都不重要,男人都是同样的脸孔。 时间的另一端是相同的,世界的另一端也是相同的。北手里拿着卡士酸奶和全麦面包,背着侧包匆匆忙忙上了公车,调好了焦的纬拍下了他麻木的表情,当然他不知道。他是麻木的,麻木的生活麻木的工作,一闭上眼就可以想象明天的生活,甚至是后天、下一个月、明年……无聊的生活继续又在继续。纬拍照的时候他只感到眼前微微一晃,大概是太阳光线照射的感觉吧,他自己是这样想的,他已经分不清太阳光线和灯光有什么区别了。只有夜晚关掉房屋所有的灯,唯独剩下电脑荧屏的那一点光彩让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这个世界是有光影这种调剂生活的东西的。纬拍完后,转过身去迎接另一批乘客。 下一个站,他下车,走进一栋大厦。她收好相机,转进一条小街。 时间的另一端开始分头行动,世界的另一端各有安排。 他想着凌晨电脑那边的纬,像友子一样的纬。也许像一首纠缠的歌,他想,缠住了我的。 她记着街角爬满墙壁的藤萝,西门町的咖啡屋,幸福路的面包店,她调好相机的焦,一张又一张,开始把时间留在相机里。 当第二百张内存卡用完的时候,纬开始感到无助的孤独。她又开始失眠,在电脑前写下许多文字,偶尔快乐偶尔悲伤,不痛不痒却又倍感情深。她开始记得那个叫做垂直的世界的人,她第一次主动找他。 纬:“你不是想买我的心情么?你能出多大的价格?” 垂直的世界:“把生命当做价格。” 中断了很久,纬才又敲下一行字。 纬:“成交。” 纬:“你要怎样的故事?” 纬的对话框久久没有出现对方回复的信息。后来,她关掉电脑。“我需要一个故事,可以用生命来购买。”她在电脑上写道。 北没有回复纬,而事实是,他惧怕这种回复。他知道,只要他说出了要怎样的故事,那么他和纬的故事就结束了,一切回归原点。他想,只要耗着,纬和他还有一个故事的交易。“交易是一个肮脏的词”,他痛苦地抽烟,一根接一根,白色的烟雾在电脑屏幕前缭绕不散,像一条条寂寞而面目狰狞的蛇。 纬对他讲到Shannon,讲到面包店,讲到小黄猫。他忽然觉得,纬一定是这个城市的人。或许,他可以找到他。不,是一定能找打她。 可是,找到她后,接着呢?他没有想过。他目前的空虚只能填下一个念头,找到她,和她见面。 纬在学校银行的柜员机下捡到了一只钱包,一打开,很多个毛主席在对她笑。起初,她被这种笑吓着了,她木然地,眼睛不敢看那些慈祥的头像,站着一动不动。几分钟后,她把钱包塞进帆布包,若无其事地走了,可是,帆布包很重,她立刻就感觉到了。“不过那不重要。”她想。 北买了一大堆信纸和信封,开始写信。有时一句,有时好几页。写信的时候,他听帕格尼尼,纬喜欢的唱片。他喝酒,喝罐装的姜汁啤酒,写一句话,就喝下一大口。喝下的酒在他的喉结里咕噜着,然后滑下去,如此循环。信的内容很简单,他从不思考,想到什么就写什么。“刚刚经理出来训话了,想用笔尖戳他的眼睛。”“啤酒喝完了,楼下商店没有姜汁味的,我打开水龙头灌了一升自来水,漂白粉的味道,涤荡着肠胃。”“今天公车真挤,去他妈的!”……诸如此类,没有署名,没有日期。每次写好,他把信装进白色的信封,用口水把信封粘好,然后丢进空的金鱼缸。他知道他在写给谁,可又忽然会觉得模糊了。是的,他没有地址,有的只是;凌晨电脑里的虚拟对话。 纬开始恋爱,一个不算漂亮的人,叫枫,他给纬买了98朵玫瑰。纬问:“为什么不是99朵?” 枫:“另一朵不能给你” 纬:“原因呢?” 枫:“说不出来。” 纬:“好吧。那不重要了。” 枫:“你想要?” 纬:“以前想,现在不想了。” 纬:“不属于我的我都不想要。” 枫:“你有点固执,像个老人。” 纬:“呵呵,是么?”其实纬想说,很久前的夜晚,有人也说我固执,不过他说我像孩子。纬想,世界观不同罢了。可是,我不是相同的我么? 枫带纬去酒吧,去酒吧的时候枫不要纬坐公车。他拦下一辆出租车,把纬推进去,握着她的手说:“我们不需要和别人抢位置。世界宽敞点好。” 纬想说点什么,但又觉得没什么可说,因为她也有了宽敞的快感。 枫:“你不说话的时候最好看。” 纬微微地笑了一下,她想,深夜里有一个人总等着她说话呢,他一定觉得,她说话的时候才最漂亮。 纬抬起头看枫,不说话。枫也看她,却一直在说话。 纬:“你想吻我么?” 枫看了她的胸膛一眼,开始不说话了。“你让我失望,我的话还没讲完。”枫说。 纬:“可是那不重要。” 枫:“你固执得像个老人。”枫说完就把嘴巴贴近纬的唇,粗暴地。纬开始后悔问了那样愚蠢的问题,得到了如此粗暴的结果。她开始挣扎,枫的手扯她的头发,那是一头又长又柔顺的散发着洗发香波味道的头发。纬恨恨地咬了枫的嘴巴一口。枫把贪婪的嘴抽离出来,顺带扯断了一把头发,他伸开手,瘦弱而美丽的头发躺在他的手心,像一尾失魂的鱼。 “枫,到此为止吧。”纬说。 枫:“为什么?” 纬:“因为我本来就没想过要那第99朵玫瑰。” 枫:“哦?”枫盯着她看。 纬:“你不用看着我,你的眼很已经出卖了你。你不爱我。”纬笑了笑,拍拍司机的肩膀说:“有烟么?我可以出钱买。” 司机不耐烦地回头说:“车上不允许抽烟。” 纬:“那好吧,我准备下车了。” 枫:“纬,你固执得像个老头。”他拉住纬开车门的手。 纬回头,摸摸他的脸,温柔地说:“可是有人说我像小孩。” 枫低下头,大概三秒钟又重新抬起头说:“纬,我看不清你。” 纬:“是么?那不重要吧。” 枫:“你要我做点什么?” 纬:“你不需要,你吻了我一分钟,我咬了你一口。由始至终都是这样的事情罢了。可以结束了。” 司机开车的速度加快,纬瞄了瞄时速表,“死忙速度的快感真好”她想。枫开始不说话,他从裤袋里抽出一盒烟,点了一根,纬开了窗,风把烟的火星吹得通红。 枫:“纬,刚刚,你让我开始爱上你了。”他吸了一口,又吐出来,低着头说。 纬:“哦,我的荣幸。可是我没有时间了。” 枫:“除了爱你,我要怎么办?” 纬:“你尽可以把今天的事忘了。” 枫:“你在讲笑话。” 纬:“或许是,又或许不是。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爱你。” 枫低头不说话,车速减缓,风变细了。司机闻到烟味,回过头来骂了两句。 “停车!”纬说。 “到此为止吧!”下车的时候,纬对坐着不动的枫说。 枫:“你固执得像个小孩。” 纬笑了,风把她又长又柔软的头发吹得乱透了,“你不应该说这句话。枫,再见!”纬说完,转身走了,走的时候手掌摸了摸帆布包的侧边,捡到的钱包还在。涨鼓鼓的,或许很多钱。“可是,那不重要”纬想。 一个月了,北没有在对话框里出现过。纬开始想故事的事情,想到深夜,趴在电脑前睡着了。北依旧写信,没有署名没有日期也没有地址,金鱼缸里的信越积越多,像一叠待烧的冥纸。北升职了,他想告诉纬,可害怕故事结束。他买回一箱姜汁啤酒,一罐接一罐地饮,躺在破了个洞的沙发上看王家卫的电影,看到深夜,还是没能看懂。他走进浴室,洗了个冷水澡,看到马桶的时候,他走过去,摇摇晃晃地,蹲下来,吐了,浴室里都是姜汁的味道。吐到最后,晚上吃的芹菜炒火腿和意大利面都粘稠地滑到马桶里去了。 他看看墙上的钟,02:28,离上班还早。可是他却感到无尽的空虚,时间是空的,宇宙是空的,他想睡觉却感不到地板的真实。他站起来摸摸肚子,原来是把东西都吐出来了。只是饿了,他想。他拉开冰箱,只有两只鸡蛋和一盆剩饭。他拧开煤气,把饭和鸡蛋倒进锅里翻炒,抽油烟机大声地响在寂静的夜晚,像是缄默得太久,想要宣泄。他吃着饭的时候忽而想到,这饭,过了保鲜期了。时间没有什么东西要保鲜的,生命却可以抗日持久。 “该写故事了。”他看到了纬的留言。 总得要结束的,北想。他把饭吃完,打了个饱嗝。 垂直的世界:“好久不见。” 纬:“额,那不重要。” 垂直的世界:“一个月了,你还是那样。” 纬:“你认为一个月会多长,能改变些什么?想跟我说笑话么,我笑点很高。” 垂直的世界:“一个月只是三个字的长度。可是,这三个字有八画。” 纬:“你何必锱铢必较。” 垂直的世界:“不然呢?时间会更快抛弃我的。” 纬:“你变得老了。” 垂直的世界:“或许吧。” 纬:“请不要相信时间。” 垂直的世界:“从来没有。不过我想知道,你会认为我相信什么?” 纬:“我。” 垂直的世界:“为什么?” 纬:“那不重要。” 垂直的世界:“你很固执。” 纬:“像个小孩对吧。” 垂直的世界:“你知道啦?” 纬:“你讲得太多了,会记住。” 垂直的世界:“咱们见面吧。” 纬:“很远。” 垂直的世界:“距离可以缩短的” 纬:“方法呢?” 垂直的世界:“越过时间。” 纬:“你又在讲笑话了。” 垂直的世界:“这一次我很认真。” 纬:“以前的都不认真?” ……纬:“晚安。” 垂直的世界:“天亮了。” …… 北又点燃一根烟,没有吸。他找了个透明的玻璃瓶,把烟塞进去,盖上塞子。白色的烟雾锁在了瓶子里,一层又一层。烟燃到一半就熄灭了,没有氧气。“短命的家伙”北想,他拔开瓶塞,烟立刻逸散出来。他抽出那根烧了半截的烟,在打火机下点燃,一口一口地吸完了。 他看看电脑屏幕,关掉帕格尼尼的曲子,沙发上的破洞似乎想要窥探什么。北厌倦地,把杂志盖住那个洞。门口处的那双棕色的牛皮鞋,寂寞而不甘地,等待他的脚踏进去,衣挂上的领带沉默不语,咸鱼店里待售的死魂灵。北关掉电脑,躺在沙发上,双手叠在脑后,开始思考王家卫的电影到底想表达什么。三十分钟后,他睡过去了,太含蓄的东西永远无法思考清楚,像一个模糊的梦,真实而遥远。 纬到学校的图书馆借来了春上村树所有的书,她把书装在帆布包里,背着,巨大的厚重感压着她的左肩。她摸摸肩膀,很痛,却不再空虚。 她看《且听风吟》,坐在床沿,一页接一页,不记录、不思考。看到第七十页时,她把书本合上,睡了。那一页的结尾: 我和她吵了一架, 所以写封信给她: 是我错了,原谅我吧。 可是信原样返回: “姓名不详地址差。” 时光流得着实太快。 第201张相机内存卡满了的时候,纬看看钱包,出了一张没多少钱的信用卡外,只剩下几张角币和三张十元。她摸摸帆布包里捡到的钱包,胀鼓鼓的。她笑了。 纬:“你能给我多少钱,一个字?” 垂直的世界:“看是什么字?” 纬:“你想要什么样的字?” 垂直的世界:“没想过。” 纬:“不是说用生命换我一个故事?” 垂直的世界:“是的。” 纬:“那就好,我想预支。” 垂直的世界:“我无法透支生命?” 纬:“你错了,我只要冰山一角?” 垂直的世界:“可你会过早切割我的完整。” 纬:“那重要么?” 垂直的世界:“你爱惜我的生命?” 纬:“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垂直的世界:“呵,这句话我会因此伤心。” 纬:“那么,给我预知。我会说好听的话。” 垂直的世界:“账号是多少?” 纬:“199111011948925.” 垂直的世界:“很奇怪的一串数字。” 纬:“那不重要。” 垂直的世界:“故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纬:“准备开头了。” 垂直的世界:“会设置悬念么?” 纬:“我只想用自己的方式去演绎。” 垂直的世界:“我是买家,你不想给我一点甜头。” 纬:“可你忘了,我是个固执而倔强的卖家。” 垂直的世界:“你像个孩子。” 纬:“我知道。” 两天后,纬的账号收到了999块钱。纬拿出其中的900,用来买了最好的内存卡。这一次她不拍路人,不拍小店,不拍动物和风景。她调好相机的焦,翻开春上的书,一页一页地拍,字字清晰。她把图片上传Qing博,写一大段的读书笔记。 北开始不穿西装衬衣和皮鞋,他穿耐克的运动鞋和运动服,回公司的时候,隔壁的小王笑了他。“那不重要”北对小王说。说完他忽然觉得,这是纬的话,他笑了。“纬变了我的的故事”他想。 纬:“为什么不是1000?” 垂直的世界:“想欠你一块。” 纬:“打算还么?” 垂直的世界:“嗯。” 纬:“什么时候?” 垂直的世界:“你那么急?” 纬:“柜台机拿不出99块钱。” 垂直的世界:“我知道。” 纬:“你变得狡猾了。” 垂直的世界:“或许。” 垂直的世界:“想拿那一块么?” 纬:“你知道的。” 垂直的世界:“我们见面吧。” 纬:“我捡到了一个钱包,很久了。” 垂直的世界:“那么呢。” 纬:“我一直没有打开,昨晚。” 垂直的的世界:“你该不会是想告诉我你变富有了吧?哈哈” 纬:“不,那是一个空前包,装着一封信。” 垂直的世界:“情信?” 纬:“不。” 垂直的世界:“哦?” 纬:“没有一个字。” 垂直的世界:“倒是很诡异的。” 纬:“我在上面写下了一些话。” 垂直的世界:“想读给我听?” 纬:“嗯。” 垂直的世界:“需要做心理准备么?” 纬:“现在不是时候。” 纬:“我开始考虑下一站我该去哪里。” 垂直的世界:“你要走?” 纬:“不,我没离开过。” 垂直的世界:“我又不懂你的意思了,你很抽象。” 纬:“那不重要。” 垂直的世界:“你觉得我是什么,对你?” 纬:“一个空间。” 垂直的世界:“哦?” 纬:“有氧气,可以让人活命,却也弥漫着二氧化碳和氢化氮,偶尔会窒息。” 垂直的世界:“我是毒药?你的意思。” 纬:“不算是。我没中毒。” 垂直的世界:“那会有爱么” 纬:“今天到止为此吧,我拒绝这个问题。” 北关掉电脑,很开心地,笑了。他喝了一口啤酒写了很长的一封信,后来看王家卫的《重庆森林》,似乎看懂了点什么,里面的王靖雯,顶着干巴巴的身材,听的是同一首歌。 纬把书还回图书馆后,第一次,破天荒地,在图书馆的留言板里写了一大页留言,字迹有些潦草。 “文采真好。像Qing上的某位温暖人心的小作家。” 纬开始看沈从文的散文。路过留言板时,看到了别人的回复。她笑了,似乎看到了点什么,是人性的美,像温暖的牧歌。 北在做完最后一个程序后,伸了伸懒腰。隔着玻璃窗的办公室,上司肥胖的身躯躺在按摩椅上,像一条没有五官的蚯蚓,恶心而扭曲。 纬:“我会休学。” 垂直的世界:“我想辞职。” 纬:“我发现我们开始有默契了。” 垂直的世界:“时间的另一端是相同的。” 纬:“世界的另一端也是相同的。” 垂直的世界:“我写了一堆信。” 纬:“我的?” 垂直的世界:“或许是,或许不是,我记不清楚了。” 纬:“你第一次对我不诚实。” 垂直的世界:“太过诚实要吃亏的。” 纬:“吃亏比吃饭好。吃亏吃的是智慧,吃饭吃的是脂肪。” 垂直的世界:“可是我们需要脂肪去维持生命。” 纬:“我的身上在长着抗体。” 垂直的世界:“我自身就有免疫力。” 纬:“我们在开不同的玩笑。” 垂直的世界:“却是殊途同归。” 垂直的世界:“我过去想见你。” 纬:“我大概是不能见你的,你太过虚幻。” 垂直的世界:“人要在生活中感到实在。” 纬:“对的。你成了我的消遣。” 垂直的世界:“我们都是彼此的消遣。” 纬:“你可给我付了款。” 垂直的世界:“你欠我的。” 纬:“不,你欠我一块钱。我永远会拿不出银行里剩下的99元。” 垂直的世界:“你真固执。” 纬:“像个孩子吧,哈哈。” 垂直的世界:“你的故事呢?” 纬:“是你的故事。” 垂直的世界:“我的故事结束了。” 纬:“你的故事刚刚开始。” 垂直的世界:“旧的故事结束了,新的故事在继续。” 垂直的世界:“有那么的一刻,我想我会喜欢你。” 纬:“是么?我是的。我只能这样想,想也是好的,人生若没有幻想,那该多无聊呀。” 垂直的世界:“不过那也是只到喜欢为止。” 纬:“嗯,那么,就这样吧。故事结束了。” 垂直的世界:“世界的另一端时间是相同的。” 纬:“我会拼命记住这句话。” 垂直的世界:“那我安心了。” 纬:“你会死去么?” 垂直的世界:“暂时还要想办法活着,想看看明天明年下个世纪的太阳。” 纬:“你不想看看我?” 垂直的世界:“啊?” …… 纬休学一年,她沿着镶嵌铁路线一直往北,拍照,写旅行笔记,发博客。不定时地,银行卡里总受到999块钱。 北辞掉了公司的工作,开了一个网站,文学网站。那里有纬的一个专栏,很华丽。北的网站经营得风生水起,他看到金鱼缸的信,很多时候,会以为那是笔耕不辍的回信,文采斐然的人性之美。 他想起纬说的最后一句话:“你不想见见我呀?”他笑了,听着帕格尼尼看纬写的旅行笔记。 时间的另一端是相同的,世界的另一端是相同的。他这一头,她在那一端。他看着她,很遥远很模糊。她看着他,很模糊,很遥远。可是,相互喊一句,垂直的声波,会有意想不到的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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