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故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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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一名高学生，老师和同学都说他长得秀气，要出身在古代，一定是一个美男子。受许多美女追捧。他也害羞，内敛，没有谈过恋爱，和女生惟一的交往就是借用东西，像这样的男生，是很多小女子暗恋的对象。
　　他个性独立，喜欢一个人思考，不愿意做太多交谈包括学习上的东西，他宁愿一个人去钻研，从小他就不愿意呆在父母身边，于是高中好不容易有了寄宿的机会，他逃出如垃圾堆一般狼藉的宿舍在校园外找了一间出租屋。很便宜，因为房间不算太好，但也总算是背对着马路不用接受那么多烦躁。房间背后有一棵树，他每天都会很早就起床给这棵树浇水，是从天而降的那种。为了享受这份宁静通常他都会晨读，时而是话剧，他不善模仿太多人的语调，所以选得最多的是诗歌和散文。他有一个坏习惯，就是晚睡。
　　在这么一个简陋的出租楼里，有那么一段时间他的生活就是学校，食堂和出租房的三点变换，没有和太多人做太多的交往，如果说朋友，他可能连朋友观都没有。如果你说他乏味孤单他可能还享受其中。拥有自己的世界不被侵扰有时候是一件很庆幸的事。谁说他四大皆空了，只是被尘封了，总需要一个人启封，只是，没有一个人知道启封者到底是谁。
　　在一个不太安静的夜晚，他一如既往地躺在床上看书，灯光有些苍白，但不凌乱，一个影子远远地就被拉长到他的屋里，然后在他的门口停下，他注意到了，但没去了理会，直到一个女生的脸连带着那顺长的头发凑到他的门里面，还有一条清晰可见的事业线，他吓了一跳，然后把书盖起来，看了她一眼，接着又打开了书。“对不起，你走错房间了。”他总是这样，一句不用回复的话。她长大了嘴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然后将头缩了回去，轻轻地垫着脚尖离开。他才去将门关上，继续沉湎于自己的夜晚。
　　在过去的很多天里他每天都能和那个女生见上一面，他会感觉很尴尬，“怎么天天都能看见她？”他总是这样问。原因是他之前根本没有注意过她，而那晚就那一眼让他记忆犹新。他会很害羞小心地逃避和她眼神碰撞，然后很快地关上门。
　　有一天，他洗好衣服晾到楼上，讽刺的是他的内裤通常是挂在屋里，而楼顶上是到处飞扬的女性用品。他有些嫌弃赶紧晾完了准备离开，突然听到了一阵哭声，一会又没有了，他正想离开，哭声却越来越大声了。他好奇地找了半天哭声的存在，直到穿过他嫌弃的女人用品区来到一道不高的墙面前，原来楼顶被分成了两边，这是他之前没有发现的，他趴在墙上看了一眼那个黑影，地上有一个还没有熄灭的烟头。“嘿，这样哭吹着风容易感冒！”她还没来得及转身看他他便滑下墙准备离开，“你能陪我一会吗？”她停止了哭泣要求道。他本不想理会，可还是又凑近那座墙然后翻过去坐在离她很远的旁边。一句话也不说，她看了他一眼然后走近他坐在他的旁边，他不自觉地移动了一下身体。
　　“知道吗？那天你看我的感觉不一样。”
　　“啊？什么时候？”
　　“就是我进你屋子的那天晚上。”
　　“啊？喔！我就想确定一下有没有人。”
　　“你以为我偷看你呀？”
　　“没有，以为你进错屋了”
　　“呵呵！你知道我为什么进去吗？”她被他一句话逗笑了，“是因为你的房间，你的房间布置得很整齐，干净。我一看像是个女孩的房间，以前都是在门口看见你，所以想凑进去看看，结果就……。”
　　“额”他悄悄地擦了擦脸上的冷汗。痴呆地望着天空。
　　“你在看什么？”
　　“北斗七星”
　　“小时候一直听说北极星什么的，我没读过书，所以直到现在也不知道北斗七星是哪一颗呢”
　　“不是一颗，是七颗”
　　“啊！七颗啊！”
　　“今晚风大所以吹开了云，星星能看得很清楚，看，就是那七颗，那颗，那颗，还有那几颗，它们连起来组成了一个勺子，那里指向北方”
　　“呵！你要是指给我看我真的不知道呢，还真像个勺子”
　　“嗯！”
　　许久的沉默，他们都傻傻地望着天空。
　　“回去了吧！”他经受不起这种尴尬的煎熬，想要离开，却被她抢过话。
　　“再陪我一会吧！反正你也很晚睡的。”他惊讶地望着她，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渍：“每晚我都很晚会看见你屋里的灯亮着。”她用双手抱着自己的膝盖。他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
　　“为什么哭？”他问过之后便后悔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关心过别人的事情。
　　“因为……”她从包里拿了一包烟出来。
　　“对身体不好。”她笑望着他，然后更靠近他。
　　“从来没有人这么关心过我，小时候我就是一副挨打的样子，没有人关心我。因为我是女儿，在我们家里，女儿是没有地位的，更不用说后来生了一个弟弟了。我要照顾弟弟，要做家务，没有上过学，每做错一件事情就会被打被罚，每次弟弟的哭声就是我的灾难。我从来不被父母看好，有时候我真的想死，为什么这么对我，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就是为了这么折磨我吗？小时候我就发誓我要离开这个家，等到我有能力在外面养活自己的时候，我便逃了出来，放心，他们不会担心我的，我只是怕被他们抓回去，要不会遭受一顿暴打，因为没人替他们做家务照顾爱哭的弟弟了。所以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去了哪里。”说完，她强忍着悲伤望着他，他没有想过要听这样一个残忍的故事，他是男生，从小家里面宠，但是他天性孤僻，没有人了解他需要什么，他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只是有些心疼地回应着她的眼神。
　　“什么时候逃出来的？”
　　“15岁，13岁的时候有逃出来过一次，但被抓回去了，因为我走了很久很久，我以为我逃得很远了，他们不会找到我，但是天真让我承受了我不该承受的痛苦，我被他们一顿痛打，我跪下来求他们，说以后再也不敢了。看到我晕倒在地上他们才罢手。15岁，我趁他们带着弟弟去给爷爷拜寿悄悄地爬窗逃走了。还好没被抓回去，逃出来这四年，我什么苦都受过，什么活都做过，但都比在家里好，那儿不是家，是监狱。我在这间出租屋已经1年多了，属于自己的屋子总是会多许多亲切，房间不贵。”她冷笑着望着天空，“你知道吗？人世间最幸福的事就是能坚强地看着别人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你想要什么生活？”
　　“不知道。现在，就这样吧！”
　　“你如何生活到现在，给别人打工赚钱吗？”
　　“以前是”她又开始冷笑：“现在？今天一个男生来我房间把我睡了，然后威胁了几句就走了。”
　　“为什么不报警？”他惊讶地看着她。
　　“报警？报警我还能活吗？我可能会被父母抓回去遭受毒打，我没钱，什么都没有，就靠你们的父母多给你们一些生活费然后好消费到我这里。”
　　“啊？”他更加吃惊地望着眼前这个女生，19岁，他这样想着。
　　“我是个妓女，知道吗？在那群小屁孩眼里我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妓女，我在这里满足着他们的萌动期，他们每个月会节约生活费然后花在我这里，他们其实什么都不懂，避孕套还是我自己买，我不能怀孕，不能流产”她不知道自己这么直接的话开始吓到了这个男生。“以后我要逃到另一个地方然后找到一个爱自己的男人然后为他生一个女儿。我会好好爱我们的女儿也会好好地爱我的丈夫，过着我曾经那么想要的生活。”她望着听得正投入也无比吃惊的他：“我是不是很天真？和13岁的时候一样。一个妓女是不配拥有这样的生活的吧！”
　　“不，会的，会过上那样的生活的。”他坚定地望着她：“我不喜欢你这么称呼自己。”
　　“嗯？”她惊讶于眼前的男生说出的这句话，将头不自觉地靠在他肩上，然后轻声地抽泣了起来。他就这样僵坐了很久，直到她笑着站起来爬过墙独自离开：“你等会再下来，和我在一起，他们会说你的闲话的。”他楞了半天，然后回到自己的屋子，习惯性地拿起枕边的书，看不进然后扔在一旁，看着窗前的树。第一次有一个故事让他失眠。
　　第二天，他带着沉重的心情醒来，将洗脸水泼在窗前的树上，出门的时候正好看见她端着水出来，厕所是公用的，她当什么都没看见走进厕所将水倒干。然后回到自己的屋子，与此同时隔壁的同学也开门鄙视般看了看眼匆匆进屋的这个女人，然后带着几分嘲笑望了望她转身走了。他来到学校，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偷东西被捉到的贼，总觉得别人在背后议论他什么，仿佛都是与她有关的，他开始胡思乱想，以为是自己昨晚和她的事被发现了，别人是不是以为自己和她有一腿，会不会全班都传开了，他顿感自己无地自容。看这个人感觉这个人在用一样的眼光看他，看那个人感觉那个人在嘲笑他，“不是在班上装纯装深层吗？怎么和一个众所周知的妓女搅合到了一起？还以为你是我们的纯情少男呢，原来这么经不起诱惑呀？”他感觉所有的人都在这样说他，这样质问他甚至比这更严重的讽刺。他想要解释“我和她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就是…只是和她坐在一起聊聊天而已，她，她只是靠近了我一会，什么都没有发生，不信，不信……”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不信又怎样？信又怎样？他以前从来不在乎这些，从来不和周围的人说话。他想解释，可是什么都说不出口。只好皱着眉头心烦意乱地坐下，然后熬过一节一节的课，一个又一个的眼神。终于，爆发式地从桌位上一跃而起冲向自己的出租屋。戏剧性地又看到她，撇开眼神快速地打开锁进了屋，砰地一下将门死死地砸了关上，以为这声音能吓走他感觉到的背后的流言蜚语。她呆望着此刻的情景，于是想要走近他的门前敲门问问他发生了什么，她想自己也能像昨晚他帮自己一样帮他。她怀着好奇的心思走近。“喂！烂女人，你他妈想赚钱想疯了不是？想勾引别人不是？他可是他们班的纯情男子，你配不上的。”她停下自己迈出的那一步然后退回来，站在那里看着那个调戏过她的男生离开。与昨晚浪漫的情景相比，她更愿意相信这一刻是现实。她轻轻踮起脚尖从他的门前缓缓离开，眼中的泪花不由自主地滑落，她赶紧擦掉，怕眼泪掉到地上会惊扰到他，怕他误把那个男人的话当真。他光着脚从床上下来将耳朵贴近木门。然后又逃回床上。
　　她来到昨晚那个地方，坐下来看着夜空，天空已经没有昨晚的星星，乌云密布。想起昨晚他说的话，她心绪逐渐宁静，那一番话足以在她任何困苦的时候抚慰她。她双手抱着膝盖，想象着他为自己盖上衣服的瞬间。她闭上眼，仿佛他就在自己身边。
　　“你来了吗？”她细声地说：“我能感觉到，你信吗？”
　　“你每天都在这里吗？”他本准备转身走。
　　“嗯，很安静。”她站起来转过身看着他。
　　“我本想安静一下，在宿舍头脑一片混乱。”
　　“怎么了？”
　　“没什么”
　　“今晚没有星星，很感谢你昨晚给我讲那些，我从来没听过。”
　　“额，不用，很简单的啦”他无力打破这一番沉重通俗没有新颖的对话，死命地对白，他硬撑着。
　　“我唱歌给你听吧！你一定听过”她没等他回复，便转身对着天空开始唱着“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越来越干净，越来越动人，他认真地听着，撇弃了他在学校的不安，忘记了那个粗俗的男生嘴里吐出的无理，他望着她，心里暗暗地想，她不该是这样，她其实应该……他也找不到适合的形容词或代词。她越唱越大声，突然，雨不屑一顾地下了下来，将他们淋了个湿透，他脱下衣服给她遮雨，然后拉着她的手翻过墙。两个人嘻嘻哈哈地逃离了浪漫现场。她的手一直在他的掌心中。